文章

不抱“乡曲之见” 不陷“地域歧视”

发稿时间:2018-01-16 21:00:21
来源:北京日报作者:陈宝良

  地有五方,人自然有五方之性。换言之,五方地气,有寒暑燥湿之分,故百姓的习尚,也无不随其风土为转移。所谓风俗,其中的“俗”字,大抵有下面两层意思:一则“俗”字从人,指的是在下之人的嗜欲。《王制》曰: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二则“俗”字从谷,“欲”字亦从谷,说明人们生活在广谷大川之间,他们的嗜欲就会有所差异。知晓了风俗、习尚产生之源,自然就不会对各地的风俗差异感到大惊小怪了。

  若对南方与北方加以比较,它们的风俗差异相当明显。以学术为例,华夏文化先是肇基于黄河南北,而后才启辟南土。自秦汉以来,闽越之疆始为汉土。所以三代之时,学术兴于北方,而大江以南尚无学术可言。魏晋以后,南方学术日益昌盛,致使北方学者反而瞠乎其后。这是就学术变化大势立论,至于南北学术派别的差异,清末民初学者刘师培曾从南北的诸子学、经学、理学、考证学、文学诸方面,做过颇为细致的剖析,有人若有兴趣,可以去参考一下他所写的《南北学派不同论》一文,自会得到很好的答案。明末清初学者顾亭林最为有识,他在《日知录》一书中,寥寥数语就道出了南北士大夫的差异:一是南方的士大夫,晚年大多喜好“学佛”,而北方的士大夫,晚年则大多喜欢“学仙”;二是南北士大夫各有各的毛病。北方的士大夫,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的士大夫,则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南北士人风俗之别,其实各有其原因。譬如江南之士,轻薄奢淫,这无疑是梁陈诸帝的遗风;而河北之人,斗狠劫杀,这更是安史诸凶的余化。南方与北方,区域差异太大,其间习俗自然有别,这很好理解。即使同处江南一地,难道就都是吴侬软语了吗?其实也不然。记得吾乡绍兴民间一直盛传一句乡谚,道:“绍兴人讲白话,苏州人讨相骂。”此谚的意思是说,绍兴人说话嗓门很大,不像苏州人那么细声软语,即使是平日里聊个天,嗓门之大甚至抵得上苏州人吵架。

  在过去的时代,因为空间的距离,自然会导致各地的人互相缺乏了解。以南北的交通工具为例,北方人乘车,南方人坐船。若是一个人坐井观天,难免会闹出一些笑话。如在明代,当时南方有一人造了一座船舫。有人嫉妒,就向监司衙门告发,说此家在水中造房,属于侵占,是为害地方的豪霸。监司官是北方人,听了以后大怒,说:“水中都敢造房,还有什么事不敢做?”打算将此人绳之以法。此人多次诉冤,不能昭雪。有一位儒生替他写了状纸。状纸道:“南方水乡,家家有个船舫,即如北方旱乡,家家有个马房。”监司官听后大悟,冤狱得以昭雪。可见,南方人出行坐船,家家建个船舫,不被北方人所理解,正如北方人出门骑马乘车,家家造个马房,而不为南方人所知晓一样。可见,乡曲之见甚是可怕。

  时至今日,乡曲之见风气不衰,转而使地域歧视之风甚嚣尘上。记得在京城工作时,单位里有一位北京人,当着我的面对河南人突发一通牢骚之言:“你看,这些河南人,不愿吃苦。收个破烂,上午11点才出门,下午3点回家,够一天吃的就行。不像你们浙江人,设摊修鞋,大冬天早上8点就出摊,天黑了还在寒风中忙活,能不发家吗?”说我的同乡好,我固然听着受用,但心中总不以此说为然。河南人怎么了?这么不招人待见,动辄即黑河南人。如此的刻板印象,显然已经涉嫌地域歧视,很是要不得。不少上海人最是瞧不起外地人,总觉得他们是乡巴佬。其实,上海人在外地人的眼里,也留下了不好的刻板印象,于是“小市民性”仿佛成了上海人的注册商标。在这一刻板印象下,上海男人无不成了贤惠的“小男人”,至于上海女人呢,似乎都是“嗲”与“作”的高手。有时碰到一个上海人,对他说:“你真的不像上海男人。”他听了会很不高兴:“你骂我?”

  人爱自己的故乡,甚至只见得自己家乡人好,固然无可厚非,一旦故步自封,人云亦云地说一方之人的不好,甚至加以地域歧视,这不止是缺乏雅量,更是无知的表现。对一方之人,切不可有成见,甚至留下刻板印象,否则就会上当吃亏。

  因风土人情的不同,或者久为乡风熏染,一地之人,自有一地的性格。这种人的地域性格,有好有坏,不必一概而论。早在明代,就久已盛传一种“地讳”之说,即以一物或一称代替一省之人,如畿辅 (今河北、天津一带) 称“响马”,陕西称“豹”,山西称“瓜”,山东称“胯”,河南称“驴”,江南 (今江苏南部) 称“水蟹”,浙江与安徽徽州称“盐豆”,浙江又称“呆”,江西称“腊鸡”,福建称“瘌”,四川称“鼠”,湖广 (今湖南、湖北) 称“干鱼”,两广 (广东、广西) 称“蛇”,云南、贵州称“象”。假若一个人有学识,肚量自然就大,就不以“地讳”为讳,甚至可以拿地讳互相戏谑。明代的文人学士就是如此。如成化年间,兵部尚书陕西人杨鼎,与刑部尚书福建人林聪在一起相聚。林戏道:“胡儿十岁能窥豹。”这是说杨鼎多须而年少。杨鼎随即反唇相讥:“瘌子三年不似人。”又河南人焦芳路过李东阳官邸。李东阳是湖南人,焦见屋檐底下晒着鱼干,就戏道:“晓日斜穿学士头。”李东阳应声道:“秋风正灌先生耳。”这是因为谚语有“秋风灌驴耳”之句。就此而论,我倒认为,各处之人相处,应该多向明代的文人学士看齐,有一种大度容人的雅量,不要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人不仅要读万卷书,更应行万里路。唯有如此,方可不再怀抱乡曲之见,更不会陷于地域歧视而不自知。■

友情链接:

中国政府网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人民网 新华网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 腾讯网 搜狐网 光明网 中国改革论坛 中国新闻网 澎湃新闻网 凤凰网 经济参考网 人民论坛网 中宏网 千龙网 网易 中国教育新闻网 北青网 中国记协网 求是网 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 央广网 中国青年网 中国经济网 中国日报网 中国人大网 中国网
Baidu
map